拜登气候危机话语的社会实践网络及模式
王 磊
(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 英语学院，北京 100024)
危机有长期危机和短期危机。长期危机因其短期影响不凸显，危机是否存在以及其影响程度如何都可能存在争议。人们对危机的认识会影响危机应对，对长期危机的应对更会受到对危机认识的影响。气候危机就是一个长期危机。联合国网站发布的《气候危机——我们可以赢得的竞赛》一文中提到“气候变化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决定性危机”(Climate change is the defining crisis of our time)，文中引用了联合国秘书长安东尼奥·古特雷斯的评论，“气候紧急情况是一场我们正在输掉的比赛，但这场比赛我们可以获胜”( the climate emergency is a race we are losing, but it is a race we can win)。[1]可见，“气候危机”(climate crisis)、“气候变化”(climate change)、“气候紧急情况”(climate emergency)的说法都实质反映了气候面临的长期危机。
在美国，即使飓风和森林大火等极端天气现象频发，人们对于是否存在气候危机以及气候危机的影响程度仍存在不同的观点。一方面，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气候危机日益成为不可忽视的社会共识，很多人认为气候危机将会威胁人类的生存，应该成为国家、组织和个人关注的核心问题，他们支持联邦政府和地方政府采取积极行动，也关注企业行为和个人生活的碳足迹对气候危机的影响。另一方面，仍有环保怀疑论者和气候否定论者认为极端天气现象与气候危机无关，不支持采取应对气候危机的政策。环保怀疑论者认为环保主义者和强调气候危机的科学家的观点夸大事实，缺乏证据。[2]349气候否定论者否认气候危机的存在，低估极端天气的风险，不支持采取应对气候危机的政策。气候否定论者可以分为三类：第一类否认全球变暖，第二类否认人类活动影响气候变化，第三类否认气候危机的严重性。气候否定论起源于美国，后来扩展到全球。[3]240
因为气候变化与能源政策、环保政策等密切相关，也是影响就业的重要因素，所以美国总统的气候危机话语也是政策话语的重要内容。前任美国总统特朗普一直以“气候怀疑论者”的话语博取美国民众的支持，甚至经常将气候危机称作“中国的阴谋”“昂贵的骗局”。[4]2
拜登的气候危机话语则完全不同于特朗普。在竞选过程中，拜登就提出要成为美国历史上第一位“气候总统”，希望能够在其任期内为判定气候危机的程度设定标准，比如：设定能源行业石油和天然气钻探的碳排放和甲烷排放标准；
授权证券公司和交易委员会，强制要求披露有可能导致气候变化风险的交易；
要求联邦官僚机构积极采取措施缓解环境危害；
重新加入《巴黎协定》，展开新一轮的气候外交。[5]气候政策也是拜登政府的政策重点之一，上任第一天，拜登就签署了《重返巴黎协定》。[6]在拜登的政策框架“重建更好”中，气候政策也被视为美国经济增长的动力。[7]2021年12月8日，拜登签署了《关于通过联邦可持续发展促进清洁能源产业和就业的行政命令》，提出在2035年之前电力部门实现无碳污染，并在2050年之前实现全经济的净零排放。[8]这表明拜登政府将应对气候危机的举措视作创造和维持就业、促进经济可持续发展的机会。
哪些社会实践网络影响了拜登气候危机话语？拜登气候危机话语又有哪些模式？本文探寻拜登气候危机话语的社会实践网络，并以拜登的《签署应对气候变化、创造就业机会和恢复科学诚信的行政行动之前的讲话》[9]为例，从文化类型和故事类型两个维度分析拜登气候危机话语的模式。
气候危机对政治、经济和社会都有重要影响，解析拜登气候危机话语，要理解影响其话语选择和话语表征的社会实践网络。
在批评话语分析的发展中，维也纳学派吸取社会语言学的研究方法，提出考察话语要分析在一定历史时期内影响话语的社会实践。[10]影响话语的社会实践网络可以从纵向和横向两个维度进行分析，纵向的社会实践网络是指政府和社会由上而下或由下而上的互动，不同领域社会实践的互动则构成横向的社会实践网络。[11]在美国，学者、媒体、政治行为体构成了影响气候危机话语的社会实践网络。[12]
(一)影响拜登气候危机话语的纵向社会实践网络
影响拜登气候危机话语的纵向社会实践网络包括拜登倾向自由主义的立场、民主党的政策取向、对于其他民主党总统的政策延续性。
首先，拜登气候危机话语和倾向自由主义的民主党人的立场一致。自由主义者一直承认气候危机，自由主义运动一直推动出台应对气候危机的政策和举措。而否定气候变化论和气候怀疑论则受到化石能源利益者的支持，由保守主义运动推动。保守主义力量的资金支持保守主义智库鼓吹气候否定的观点；
保守主义智库又扶植持有反对气候变化观点的科学家，为反对气候变化提供“科学支撑”；
保守派媒体、保守派政治家尤其是共和党的政治家则扩大了否认气候变化的观点的影响。[3]240Jacques 等[2]349-385对1972年至2005年期间以英语出版的141种有关环境怀疑论的书籍进行了分析，发现92%以上的出版时间是在1992年以后，出版地点在美国，且多由保守主义智库提供智力和资金支持，保守主义智库与环境问题有关的出版物中，90%以上支持环保怀疑论。因此，该研究得出结论，气候否定论是由美国保守主义精英推动、旨在打击环保主义的反运动，其将导致美国逐渐削弱对环境保护的承诺。因气候危机涉及科学、社会诸多方面知识，公众甚至很多媒体记者对气候问题的认知都来自于媒体。保守派媒体进一步推广了保守主义的观点，影响了美国公众对气候危机的认知。[13]Boykoff等认为，媒体使用的新闻制作技巧，如个性化、戏剧化、新颖性和权威秩序偏见，在气候变化叙事的构建中发挥着重要作用。[14]美国保守派媒体福克斯新闻(Fox News)一直是反对自由主义和民主党气候危机话语的先锋，在保守主义民众中具有重要影响力。福克斯新闻最知名的主持人之一塔克·卡尔森无视气候专家认为气候变化导致气温升高引起加州大火的结论，反而把气候变化称之为“天空中的系统性种族主义”，认为气候变化和种族歧视都是民主党为了选举利益编造出来的。[15]保守派媒体助长了气候否定论和环保怀疑论的传播，不但影响了美国民众，也影响了特朗普政府的气候危机政策和话语选择。拜登作为自由派和民主党的代表，其关于气候变化的立场与保守派相左，因而拜登气候危机话语必然不同于特朗普。
其次，拜登在气候危机上的态度很大程度上与其党派属性相关。共和党和民主党的气候政策符合两党的政治取向，共和党得到保守主义的支持，奉行保守主义的经济政策，以不干预企业为由，反对限制传统能源行业;民主党则得到自由主义的支持，关注自由主义运动对环境和气候危机的关切，支持可再生能源和清洁能源。因此，拜登在竞选过程中以及上台之后都致力于积极应对气候危机。“几乎所有民主党人都相信人的行为导致气候变化，许多人支持气候缓解政策，但许多共和党人仍然持怀疑态度。”[16]2019年，在时任总统特朗普企图让美国退出《巴黎协定》前，皮尤的调查显示:67%的美国人认为联邦政府在减少气候变化方面做得太少,其中民主党人，包括倾向于民主党的独立选民中有90%认为联邦政府应该在气候变化上采取更多举措；
共和党人在气候变化问题上的观点则存在差异，其中65%的共和党温和派和自由主义的共和党人、倾向于共和党的独立选民也认为联邦政府在减少气候变化方面做得太少,而保守主义共和党人中，只有24%的人认为联邦政府在减少气候变化方面做得太少， 48%的人认为联邦政府在减少气候变化上做得正合适，还有26%的人认为联邦政府做得太多。[17]以上数字表明，大多数的美国人认为气候危机真实存在，联邦政府应该采取更多举措；
大多数的民主党选民支持联邦政府在气候方面采取更多举措来缓解气候变化，支持这一观点的共和党选民也超过不支持这一观点的共和党选民。因此，拜登气候危机话语符合民主党在气候危机问题上的立场，也符合对美国民意，尤其是其选民立场的判断。
最后，拜登气候危机话语也符合民主党总统的一贯主张。民主党总统一直更加关注气候危机。克林顿提出减少温室气体排放、创新可再生能源的目标，并通过减税和投资来鼓励清洁能源技术研发。[18]奥巴马上台后，进一步将气候政策提升到战略高度，“积极应对”成为美国的主要基调。[19]拜登上台之后，延续了奥巴马政府对气候危机的关注，在竞选期间，拜登就把气候变化称为“生存危机”(an existential crisis)。[20]而共和党总统则一直主张在环境问题上解除管制。里根政府以反对政府干预企业为由，反对因为环境问题施行管制。[3]241老布什政府把环境保护视作对美国主权和经济实力的破坏。[21]小布什政府大幅度放宽基于环境保护的限制措施[22]；
也“反对设定具有法律约束力的减排目标和时间表”,但是，因为不能忽略清洁能源产业的发展和支持气候变化的力量，又把支持清洁能源技术创新和应用的目标阐述为“实现自愿承诺”。[23]特朗普政府则不再把“环境保护”作为能源政策重点，而是以“能源主导”为导向，废除奥巴马政府的《清洁能源计划》，废除对石油和天然气的产能限制，并减少对传统能源行业的监管。[24]2017年6月，特朗普宣布美国退出《巴黎协定》。而且，在“去气候化”行动上，特朗普政府保持高度一致，特朗普内阁中的重要成员，曾任白宫首席战略顾问的斯蒂芬·班农、能源部长里克·佩里、环保署长斯科特·普瑞特、国务卿雷克斯·蒂勒森等都具有化石能源行业的背景或是“著名”的气候怀疑论者。[4]2
(二)影响拜登气候危机话语的横向社会实践网络
影响拜登气候危机话语的横向社会实践网络包括“绿色新政”(Green New Deal)的政治潮流、美国在国际社会借气候危机确立新领导权的需要、联合国以及国际社会气候变化共识的发展。
首先，“绿色新政”已经成为影响深远的社会经济解决方案。为应对全球金融危机，欧洲绿党在2006年提出“绿色新政”的理念。2007年，普利策奖得主托马斯·弗里德曼借用美国前总统富兰克林·D·罗斯福在美国大萧条之后推行的“新政”的说法，在《纽约时报》专栏中提出推行“绿色新政”，由政府提高化石燃料价格，引入更高的能源标准，并实施大规模的工业项目来提升绿色技术。[25]在2010年纽约州长竞选中，豪伊·霍金斯提出实施绿色新政的政策举措。在2012年美国总统竞选中，吉尔·斯坦以及美国各地的许多其他绿党候选人都提到绿色新政。[26]奥巴马也认同罗斯福新政的理念，认为政府通过资金投入可以助推经济“驱动起来”，而“绿色新政”就是政府可以推动资金投入市场的手段。民主党进步派的代表伯尼·桑德斯也逐渐受到关心气候变化的“气候进步派”的影响，将“绿色新政”作为解决社会不平等的路径。[27]气候危机话语是2020年美国总统初选中民主党候选人的重要话语。最年轻的美国众议员之一、纽约州民主党议员亚历山德拉·奥卡西奥-科尔特斯使“绿色新政”成为美国政策话语中最备受关注的话语之一，在2018年中期选举结束一周后，她就提议众议院成立“绿色新政”委员会，之后她联合民主党参议员埃德·马基联合发布“绿色新政”决议案，决议案由111名美国联邦议员共同签署，得到所有2020年美国总统大选初选中领先的民主党候选人的支持。[28]“绿色新政”决议案提出要从根本上消除美国的碳排放，并且认为实现这一目标有利于减少经济不平等、保护和加强弱势群体的权利。[29]拜登作为民主党中间派，已经不能忽视进步派的影响，“绿色新政”也是所有民主党总统候选人的政策取向。
“绿色新政”也成为非政府组织等社会力量对总统候选人进行评价的标准之一。绿色和平网站针对2020年美国总统竞选中拜登和特朗普有关气候变化的政策话语进行了打分，总分100分，其中“绿色新政”和“没有化石燃料”各占50分。拜登气候变化话语在“绿色新政”方面得分39.5，在“没有化石燃料”方面得分36，总分75.5分；
特朗普则在“绿色新政”和“没有化石燃料”方面均获0分，总分0分。网站对拜登的评语为：“拜登的气候计划表明，推进环境正义和应对气候危机的政治行动的底线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但要全面应对气候灾难、种族不公和全球大流行等连锁危机，还需要采取更多变革性行动。拜登已经承诺到2050年实现温室气体净零排放，到2035年实现无碳污染电力，但是，他的计划在碳捕获和封存技术上风险增加了一倍。他承诺取消煤炭、天然气和石油补贴，并追究污染者的责任，但没有承诺停止发放建设新化石燃料基础设施的许可。他对煤炭和发电厂工人做出了强有力的承诺，但没有承诺保证所有受能源转型影响的工人的工资和福利。拜登希望重建美国在应对气候危机方面的全球领导地位，但需要施加更多压力，以确保拜登政府能够直面加剧危机的化石燃料公司。”对特朗普的评语则是：“特朗普否认气候危机的现实，并在削弱现有气候保护的同时积极推广化石燃料。他的内阁中挤满了以前代表煤炭和石油利益的说客。特朗普因为将我们最脆弱的社区——以及我们的未来——置于危险之中而被判‘不及格’。”①因此，拜登在竞选过程中和任职后，将气候政策作为美国经济增长和增加就业的手段，体现了“绿色新政”的思路。
其次，拜登也将气候政策视为美国重新获得世界领导地位的手段。当今，在气候规则的制定中获得主导权关系到国际治理的主导权，气候话语成为国际治理中话语博弈的重点。气候话语权争夺主要表现为“在世界气候大会、全球气候规则制定、减排、碳交易、碳关税等领域的发言权、主导权和解读权”[30]。欧盟和美国都积极以气候话语争取国际治理的话语权以获得制定规则的权力，从而主导未来的国际政治和经济博弈。国际气候话语博弈体现了各国对标准、规范、机制、程序的制定权、主导权、控制权、修改权以及评判权的争夺。具体表现在对气温警戒线、二氧化碳浓度警戒线、减排模式、履约监督方式以及碳交易、碳关税等领域的发言权、辩论权、制定权和解释权。气候话语中除了体现政治博弈外，其基础是科学知识，“科学共识”和知识话语是气候话语的特色。[31]因此，在国际社会，气候危机是一个以知识为基础，涉及复杂的政治、经济、权力博弈的问题，其核心在于有关气候的知识和话语权及规则的制定权。
在气候危机话语的博弈中，国际共享知识不容忽视。1988年，世界气象组织(WMO)和联合国环境规划署(UNEP)建立了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Intergovernmental Panel on Climate Change，IPCC)，IPCC考察有关气候变化的论文，每五年出版评估报告，总结气候变化的“现有知识”，为国际社会认识和了解气候变化问题、制定相关决策提供科学参考。IPCC共发布了五次评估报告，《第一次评估报告》于1990年发布，为《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提供了科学建议；
《第二次评估报告》于1995年发布，为《京都议定书》的制定提供了科学参考；
2001年发布了《第三次评估报告》；
2007年发布了《第四次评估报告》；
2014年发布了《第五次评估报告》。五个评估报告、其他特别报告以及其负责的《国家温室气体清单计划》对有关气候变化科学知识的现状、气候变化对社会和经济的潜在影响、适应和减缓气候变化的可能对策进行评估。2007年该机构与美国前副总统艾伯特·戈尔分享了诺贝尔和平奖。②在美国，《国家气候评估报告》(TheNationalClimateAssessment)是气候方面最重要的科学报告之一，是按照法律要求由美国政府对气候知识、风险和脆弱性进行的全面的官方评估，是制定气候相关政策和法规的重要基础。[32]这些评估报告为应对气候变化的相关法规的制定提供了科学依据，也对各国政府以及国际社会在气候问题上的政策形成了限制。对于美国来说，要长期获得国际治理的主导权，在气候政策上不仅不能长期无视这些权威气候知识，反而要争取在气候知识上取得主动权，主导全球气候知识的研究。
横向和纵向的社会实践网络彼此交融，共同作用影响了拜登气候危机话语的选择。
气候危机话语的模式可以从文化类型和文化类型之下的故事框架两个层面予以分析。文化理论(Cultural Theory)以网格(Grid)和群体 (Group)两个维度来衡量某一方面的“信念”。“网格”衡量群体约束信念和行为的程度，“群体”衡量群体互动的水平。[33]这两个维度结合形成了话语的框架。框架是影响个人对事件评估的维度。[34]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中，这两个维度产生了四种文化类型：(1)等级制度者(Hierarchs)认为自然是不稳定的平衡，但信奉专业人士的力量，认为熟练的专家和管理人员的专业知识将有助于维持稳定和避免灾难(高网格，高群体)；
(2)平等主义者(Egalitarians)认为自然危险而脆弱，每个人的活动都可能对自然产生影响，所有人类活动需要时刻保持警惕，减少对环境的破坏(低网格，高群体)；
(3)个人主义者(Individualists)认为自然具有难以置信的弹性，只要允许事件按其自然过程运行，就返回到平衡状态，不应该为了维护自然干扰个人权利(低网格、低群体)；
(4)宿命论者(Fatalists)认为自然是任性的或随机的，相信无论他们做什么，好事和坏事都会发生(高网格、低群体)。[35]450
因而，气候危机话语希望采取措施缓解危机，主要与平等主义者、等级制度者或个人主义者三种文化类型相关，形成了三种故事框架。[35]450-451
第一种是“挥霍”(Profligacy)的故事框架，基于平等主义者文化类型。这类故事把气候变化视作一个道德问题，认为自然很脆弱，人类已经使自然濒临极限，人类的过度消费导致气候变化，最终人类会因为自私自利导致自然环境的毁灭。企业、对企业听之任之的政府、对气候问题漠不关心的个人都是此类故事中的“坏人”；
“英雄”则是组织训练国家和地区公园的野生动物护林员、能够在动物被杀死之前识别并阻止偷猎威胁的“生态防御组织”(Eco-defense group)③，还有“地球第一”(Earthfirst)等激进环保组织④。这类故事认为可再生能源是改变温室效应的路径。
第二种是“缺少全球规划”(Lack of global planning)的故事框架，基于等级制度者文化类型。这类故事认为气候变化的根源是经济和社会管理失衡、经济和人口过分增长。此类故事中的“英雄”是罗马俱乐部(Club of Rome)那样的组织、客观公正的科学家和雇用这类科学家的政府。这类故事认为遏制气候变化需要加强科学管理和政府干预，倾向于使用专家驱动的解决方案，比如，认为发展核能可以解决温室气体问题。
第三种是“一切照旧”(Business as usual)的故事框架，基于个人主义者文化类型。这类故事认为气候变化是政府、天真但危险的理想主义者也就是平等主义者为了利益捏造的。英雄是像卡托研究所⑤和《华尔街日报》那样的机构。这类故事认为即使气候变化存在，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让市场在最少的干预下运行、鼓励个体竞争和创新、减少碳排放、采用新技术，也就是倾向于支持市场驱动的解决方案，如限额交易。
下文将通过语料考察拜登气候危机话语使用的文化类型和故事框架。
根据对2021年1月27日拜登《签署应对气候变化、创造就业机会和恢复科学诚信的行政行动之前的讲话》⑥的分析，可以发现拜登气候危机话语的特征。
(一)拜登等级制度者文化类型话语和“缺少全球规划”的故事框架
拜登将“气候日”(Climate Day)等同于“工作日”(Jobs Day)，也就是认为缓解气候危机的举措会带来就业。他使用重复和排比的修辞手法，将“美国创新、美国产品、美国劳动力”和“更清洁的水、更清洁的空气、更清洁的社区”进行类比，并提出“我们谈论的是国家安全和美国未来在清洁能源方面引领世界”。拜登阐明其气候政策是为实现美国经济发展、提高人民福祉，并将气候变化、环境改变、经济发展、工作机会联系起来，重点强调气候政策将成为重塑美国气候治理领导权的机会。其中，强调“美国创新”也是强调专业知识在气候变化和经济发展中的作用，把“气候日”与“工作日”联系起来也是强调政府的作用。
例1 Let me get to it. Today is "Climate Day" at the White House and——which means that today is "Jobs Day" at the White House. Were talking aboutAmericaninnovation,Americanproducts,Americanlabor. And were talking about the health of our families andcleanerwater,cleanerair, andcleanercommunities. Were talking about national security and America leading the world in a clean energy future.
这符合等级制度者文化类型的话语特征：一是强调自然界的平衡，二是强调科学知识、社会经济和政府管理可以维持自然界的平衡。
在等级制度者的文化类型下，拜登列举了一系列将要采取的干预措施，而且强调美国不能“独自完成”，要加强国际合作。
例2 We must keep——we must lead global response because neither challenge can be met, as Secretary Kerry has pointed out many times, by theUnitedStatesalone. We know what to do, weve just got to do it.
拜登认为应对气候危机与“经济增长和繁荣”是统一的，也就是强调经济发展和抵御气候危机并不矛盾，反而互相促进。
例3 When we think of climate change, we think of it——this is a case where conscious and convenience cross paths, where dealing with this existential threat to the planet andincreasingoureconomicgrowthandprosperityare one in the same. When I think of climate change, I think of——and the answers to it——I think of jobs.
拜登还对比了特朗普政府的政策，直言“上届政府为大的石油公司提供400亿的补贴”应该取消，这也是如果强调社会经济管理不当，不但无助于解决气候问题，而且会阻碍经济发展。
例4 Unlike previous administrations, I dont think the federal government should give handouts to big oil to the tune of $40 billion in fossil fuel subsidies. And Im going to be going to the Congress asking them to eliminate those subsidies.
以上话语都表明拜登采用了“缺少全球规划”的故事框架，强调经济和社会管理在气候治理中的作用。拜登也树立了符合“缺少全球规划”故事框架的“英雄”，他将所有支持他的力量塑造为“一个新的、现代的、平民的气候队伍”。
例5 It establishes a new, modern-day Civilian Climate Corps — that I called for when I was campaigning — to heal our public lands and make us less vulnerable to wildfires and floods.
他也强调科学对于解决气候问题的重要性，这也符合“缺少全球规划”故事框架的“英雄”形象。
例6 Finally, as with our fight against COVID-19, we will listen to the science and protect the integrity of our federal response to the climate crisis.
(二) 拜登平等主义者文化类型话语和“挥霍”的故事框架
拜登使用了threat、urgency、 climate crisis的说法，强调气候危机的紧迫性，同时，强调人类已经感受到环境的破坏，应该采取行动。
这符合平等主义者文化类型的话语特征：一是强调自然界面临的危险，二是强调人类活动需要减少对环境的破坏。
在平等主义者文化类型之下，拜登采用了“挥霍”的故事框架，强调人类活动导致气候变化，运用大量的叙述来强调自然遭到的破坏，拜登使用了devastation、a direct threat、 climate crisis、climate and health calamities、an increased risk of death from COVID-19的说法，并呼吁采取“统一行动”，符合平均主义者文化类型的特点。拜登还使用了intense、powerful、historic、severe、critical、 desperate等形容词来修饰由气候变化引起的灾难：hurricanes、 storms、 floods、 droughts、poor air quality、 air pollution；
同时使用pummel和ravage等动词强调灾难带来的破坏，符合“挥霍”的故事框架。为了加强故事的叙事，他还使用了重复、强调、排比的修辞手段。
例8 Last year, wildfires burned more than5,000acresintheWest—as no one knows better than the Vice President, a former Senator from California—anarearoughlythesizeoftheentirestateofNewJersey. Moreintenseandpowerfulhurricanesand tropical storms pummeled states acrosstheGulfCoastandalongtheEastCoast——I can testify to that, from Delaware.Historicfloods,severedroughtshaveravagedthe Midwest. More Americans see and feel the devastation in big cities, small towns, coastlines, and in farmlands, in red states and blue states. And the Defense Department reported that climate change isadirectthreatto more than two thirds of the militarys operationalcriticalinstallations. Two thirds. And so this could—we could—this could well be on the conservative side.
And manyclimateandhealthcalamitiesare colliding all at once. Its not just the pandemic that keeps people inside; itspoorairquality. Multiple studies have shown that air pollution is associated withanincreasedriskofdeathfromCOVID-19. And just like we needaunifiednationalresponseto COVID-19, wedesperatelyneedaunifiednationalresponseto theclimatecrisisbecause there is a climate crisis.
拜登的“挥霍”故事框架中也提到了“英雄”，比如，“让美国农业成为世界上第一个实现净零排放的农业”的农民。拜登也把“可再生能源”作为实现绿色新政、进而解决气候变化的途径。
例9 When we think of renewable energy, we see American manufacturing, American workers racing to lead the global market. We seefarmersmakingAmericanagriculturefirstintheworldtoachievenet-zeroemissionsand gaining new sources of income in the process.
因此，拜登的气候危机话语采用了等级制度者和平等主义者两个文化类型，在等级制度者文化类型中采用了“缺少全球规划”的故事框架，在平等主义者文化类型中采用了“挥霍”的故事框架。
尽管美国人在气候危机是否存在、气候危机应该如何应对等问题上都存在观点差异，但是，纵向和横向的社会实践网络决定了拜登气候危机话语从自身立场、党派倾向、政策倾向和国际共有知识出发将气候危机话语作为其政策话语的主要内容。拜登的气候危机话语模式符合等级制度制度者和平等主义者两个文化类型，选择了“缺少全球规划”和“挥霍”两个故事框架。拜登气候危机话语的社会实践网络和模式也表明气候危机话语是当今国际社会共有知识塑造，是争夺气候规则主导权的关键。
注释:
① https://www.greenpeace.org/usa/climate2020/。
② https://www.ipcc.ch/about/。
③ https://www.ecodefensestore.com/pages/about-us。
④ 极端环保组织“地球优先”认为：“在深层生态学的指导下，地球优先！不接受以人为中心的‘为人民着想的自然’世界观，我们相信生命是为了自身而存在的，工业文明及其哲学是反地球、反女性和反自由的。我们的结构是无等级的，我们拒绝高薪的‘专业人员’和正式领导。”https://earthfirstjournal.news/about/。
⑤ 卡托研究所是一家总部位于华盛顿特区的美国自由意志主义智库。根据2017年全球智库指数报告，卡托在“全球顶级智库”中排名第15，在“美国顶级智库”中排名第10。
⑥ 见参考文献[9]，下文所引例句皆出于此处，文中不再标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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