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垃圾

时间:2023-07-04 03:50:05 来源:爱作文网  爱作文网手机站

才项南杰 著

增宝当周 译

冷风忽起,吹动了扎平刚刚捡到的那个大塑料袋,这才使他想到自己今天又一次来到了这座高高的垃圾山山顶。站立在这座高高的山顶,扎平感觉前不久从身体毛孔里流出的汗水正在被冷风吹干。他确信,那阵冷风一定是从喜马拉雅山背面吹来的。

扎平知道,那条被称之为喜马拉雅的山脉及其分支珠穆朗玛峰挡住了原本属于拉萨的许多冷风。如果没有那条被称之为喜马拉雅的山脉,拉萨城也不会像拉萨老太婆的面容,苍白憔悴,满是皱纹。这些是扎平从一本缺了封面的书中学到的地理知识,那本书也是从这座高高的垃圾山上捡到的,所以扎平相信,被对面那座城市当做垃圾丢弃的这些东西中依旧存在着许多有价值的东西。

对扎平而言,爬上这座高高的垃圾山是一种幸福,这或许是因为丹增扎西爷爷不能同他一样爬上这座高高的垃圾山,也或许是因为站在这座高高的垃圾山山顶才能看见被称之为拉萨的那座高原城市的全景。不管怎样,扎平喜欢爬上那座高高的垃圾山山顶四处眺望,可以说这也是扎平的一种习惯。

每当这样眺望,扎平就能清晰地发现称之为拉萨的这座城市和那座高高的垃圾山之间总有一种无法缩短的距离。每当看见这一情形,扎平就会想,自己是否也是被谁从那座城市丢弃到这里的,就像自己脚下的那些垃圾一样。

然而,扎平相信自己和这些垃圾不是被那座城市所丢弃的,而是自己和这些垃圾抛弃了那座城市。

对于坐落在狭长河谷的拉萨城而言,现在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离这儿的人们最近的那轮太阳也从正午当空移动到了下午的位置。但是,那些拾荒人照旧在这座高高的垃圾山各处寻找着那些被扎平认为不是垃圾的垃圾。

他们将花了一整天时间拾捡来的废纸、塑料袋、易拉罐、旧电器、碎玻璃、破布料、废铁,另外,一双旧鞋或破旧棉衣,如果运气好的话,还能捡到破旧的电视、靠椅,以及好一点的器皿。不管怎样,那些陈旧的、破损的、残断的,总之将那些所有被丢弃的垃圾卖给那个叫做破烂王的小个子四川人,扎平和这些拾荒人才能拿到一天的收入。按扎平的说法,那是这些废品实现了它们应有的价值。但是,扎平坚信这些废品应有的价值并不能用印有人头的那些纸币来衡量。所以,扎平认为他周围的那些人和他们所拾捡的垃圾没什么区别。

然而,扎平却不认为卓玛是那类人。

这时,扎平站在那座高高的垃圾山山顶偷偷地看着卓玛。捡垃圾时这样偷看卓玛是扎平的一项爱好,或者这才是他爬上这座垃圾山山顶的真正目的。总之,在扎平眼中,卓玛是一个和别的卓玛不一样的卓玛,许多藏族女孩儿虽然都取名卓玛,但他认为眼前这个捡垃圾的卓玛才是真正的卓玛,比起这个捡垃圾的卓玛,那座城市里那些叫做卓玛的女孩儿在扎平眼中和垃圾没什么两样。可是,这时卓玛如果突然向他这边瞟一眼,扎平就会立即变得十分慌乱,他会立马转头看向其他地方,或者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来化解尴尬。

“丹扎爷爷,请上来吧!这里有许多好的垃圾,还能感受喜马拉雅的冷风。”

从拉萨的某座山中间再次吹来一丝冷风时,扎平向丹增扎西爷爷挑衅般地喊道。此时,丹增扎西爷爷和那些人停下手中的活儿看向扎平,而后大家哈哈大笑了起来。

恰巧这时,卓玛也看了一眼扎平。“喜马拉雅的冷风。”卓玛一直认为扎平的这句话是一个文化人的说法,至少在这些拾荒人中绝不会有人说这种话。

卓玛喜欢扎平也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当初卓玛在拉萨八廓街乞讨,扎平就向她介绍了这个活儿,还把她带到了这座高高的垃圾山山顶。那天,扎平和卓玛站在这座高高的山顶回望被称之为拉萨的那座高原城市,那时伴着随风吹动的散乱头发,卓玛不止一次地呼喊道。

“啊!原来拉萨城是这个样子啊!”

卓玛那样大声呼喊时,扎平第一次发现卓玛是一位非常漂亮的女孩儿。

“如果我现在还在八廓街,我是不会发现拉萨城是这个样子的。啊!这个垃圾堆多么的高啊!真像一座山。”

卓玛对扎平说垃圾堆像一座山的那天,从拉萨的某座山中间吹来一阵冷风,风吹动了卓玛原本散乱的头发。扎平说,那是一阵从喜马拉雅山背面吹来的冷风,原本属于拉萨的许多冷风被阻挡在了喜马拉雅山的背面。

扎平一本正经地说话时,卓玛从他消瘦黝黑的脸上一定看到了一副值得信赖的样子。那种严肃的神色让卓玛喜欢上了他。

回想起那天的情景,扎平又看了看卓玛。这时,卓玛和往常一样认认真真地拾捡着垃圾,那些拾荒人也在各自的地方翻来覆去地捡着垃圾。看那情形,仿佛那里很早就藏着一件非常珍贵的宝物。那时,丹增扎西爷爷也东奔西走地寻找着一些中意的垃圾。扎平心想,他前世是不是一个捡垃圾的,如果是,来世也是一个捡垃圾的该多好啊!而后,扎平走下垃圾山,来到拾荒队列中捡起了垃圾。

没过多久,扎平捡到了一件质量还不错的大塑料袋,袋子里装着纸制餐盒、啤酒罐、烟盒等一些同类东西。扎平料定那是一个懒散的单身男人的垃圾。他一边将那些垃圾捡起来装进自己的袋子里,一边心想城市里单身男人们的生活比自己也好不到哪里,至少自己还有一位比其他卓玛与众不同的卓玛。这样一想,他发出一阵发自内心的笑声,那笑声将身边那些拾荒人的目光吸引到了他身上。

然而,扎平并没有在意周围那些人,继续翻捡着垃圾。扎平心想,周围那些人除了一些垃圾再没见过其他事物,一些琐事也能引起他们的惊奇感叹,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不一会儿,他发现自己前方有一件红色被子,看上去还是崭新的。要在没有被丹增扎西爷爷发现之前先捡起来,扎平这样思索着,立刻伸手抓去,他瞬间感觉被子中好像有一个沉甸甸的东西。

他先是非常心急,接着又对那沉甸甸的东西充满了好奇。打开仔细一看,扎平顿时像被喜马拉雅山的冷风冻住一样变得无法动弹。

让他意想不到的是,那个被子中裹着一个刚出生不久的新生儿。

扎平连同被子抱起那个新生儿,想着自己捡了二十年垃圾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垃圾,而后又立马觉得叫这孩子垃圾有点不太合适。于是,他大声喊道:“这儿有个婴儿。”

周围那些拾荒人接二连三地朝他走来。此时,扎平早已擦去了婴儿脸部和脑门的尘土,那件红色包被也被完全展开,一个布满皱纹的新生儿出现在了那些拾荒人面前。

在来到世上没多久就被丢弃在垃圾中的这个新生命面前,浑身尘土的他们已变得无话可说,更无计可施。他们静悄悄地站着,好像在等待着什么。难道这是因为他们也和扎平一样,在捡垃圾的那么多年里没见到过这般垃圾的缘故吗?还是说,在那个新生命面前他们的语言突然完全失去了表达力呢?

“还是个女婴!”

此时扎平又一次喊道。周围的人们这才像是有了呼吸般勉强地笑了笑,嘴唇动了几下,除此之外,再没有出现任何动静。扎平环视了一番那些围拢在他和那个新生儿周围的脸庞,一张张面容犹如被谁画出来一般没有任何突出表情。这时,丹增扎西爷爷清了清嗓子说:“扎平,那个孩子已经死了。”

听到这句话,扎平立即看了看婴儿的脸。这时,那个婴儿好像感觉到了谁的声响,睁开双眼,适当地伸了伸那双小手,随即大声哭了起来,扎平知道那个孩子还活着。可是,丹增扎西爷爷为什么要那样说呢?他这样思考着看了看丹增扎西爷爷的脸。从那张被高原太阳晒得乌黑的脸上露出了一副极其无奈的表情,老人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

周围那些拾荒人此时低头朝着各自方向走去,从他们低头行走的样子来看,他们好像犯了什么错误或者犯下了沉重的罪过。扎平从他们悄悄地向各自方向走去的样子中显然看出了一种羞愧与无奈。

“扎平,你想想,我们可是一群靠捡垃圾过活的人。”

丹增扎西爷爷那句话如同钟声般响彻在扎平耳旁。那句话不仅提醒了他的收入,还说明了自家的境况,更为重要的是,这让他想到,如果将前不久从垃圾中捡到的那个生命再放回到垃圾中是一种罪过。扎平这才稍微体会到了那些人走时的无奈,也认识到今天捡到的这个垃圾不是一个一般的垃圾。

离这儿最近的那轮太阳照旧高悬于拉萨河谷的上空,青藏高原上充足的炎热阳光像往常一样聚集在被称之为拉萨的这条河谷。此时,扎平才发现原来那件红色包被在阳光下是那么刺眼。炎热的太阳下,他身上的所有水分正在变干。此刻,扎平多么希望能吹来一丝喜马拉雅山的冷风啊!

偶然捡到的那个垃圾,或者说那个不请自来的生命搞得扎平已完全没有了继续捡垃圾的念头。他重新将那个刚出生不久的新生儿裹在红色包被中,走到离这座垃圾山不远的平地上。在那儿,扎平将婴儿和包被一同放下,自己重重地坐在地上。那时,不知从哪儿来的重力,扎平的屁股狠狠地砸在了地上,一股难以忍受的剧烈疼痛从尾骨冲向头部,又如同拨动琴弦传遍身心。

扎平明白,内心的疼痛是旁边那个婴儿引起的。他瞅了瞅身边的婴儿,接着又向垃圾山到处寻觅各种东西的那些拾荒人望去,自言自语地说:“为什么不是你们,而偏偏是我呢?”那个婴儿依然在静静地享受着拉萨的阳光。扎平瞧了瞧眼前这个垃圾世界,然后回头盯着后面的那座城市。

扎平看着垃圾山下那座被称之为拉萨的高原城市,它仍然在喧闹中像往常一样朝着某个目的地在行走。在扎平的记忆中,他小时候这座城市就在这样向前行走。现在他长大了,它仍旧在这样向前行走。扎平心想,这座城市何时才能抵达自己的目的地,他害怕在没有抵达目的地之前,这座城市还会像今天一样丢弃多少像红色包被一样的垃圾。

突然,那个婴儿伸了伸四肢,包被完全蹬开,接着像是迁怒于什么似的哇哇地哭了起来。尖叫的哭声像发号施令般带有某种权力象征,它先使那些拾荒者目瞪口呆,接着又使旁边的扎平恭恭敬敬地服侍起了自己。那时,扎平极不情愿地瞅了一眼身边的那个婴儿,继而喝了一口自己带来用于午饭的奶茶,又一滴一滴地滴在那张小嘴中,她用那个充满力量的嘴慢慢吸吮着。

婴儿享受奶茶时,扎平直勾勾地盯着只有大人拳头般大小的那个小孩儿。她的脸上满是皱纹,脑门上布满头垢,还有像在塑料袋上开了一丝缝隙般的双眼,看着这些细节,扎平心想,幼小时期最丑陋的动物应该就是人了。然而,越看越耐看,越想越可爱,扎平又完全被迷住了。

“喂!算一算,到今年为止我捡垃圾已经有二十个年头了,但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的垃圾。你真是个难以捉摸的垃圾,我不知道你的主人是谁,也不知道你属于哪种垃圾。或许叫你垃圾也不太合适,可你现在被丢弃在垃圾中显然是一个垃圾了。可为什么会把你丢在垃圾中呢?”扎平紧皱的眉头好像永远都无法解开。

回想起来,二十年前像今天一样炎热的那些天里,一个叫做扎平的小男孩在拉萨的某一个街道翻捡着垃圾。那时,称之为拉萨的这座高原城市还没有这么多垃圾,小男孩扎平也没有这么多拾荒同伴。一刹那的时间,小男孩扎平在垃圾中度过了二十个年头,他拾捡的垃圾也变得丰富多样了,在众多垃圾中扎平也发现了许多关于垃圾的秘密。

他能清楚地分辨出哪些是政府的垃圾,哪些是百姓的垃圾,哪些是富人的垃圾,哪些是穷人的垃圾,还有男人的垃圾、女人的垃圾、老师的垃圾、学生的垃圾、医生的垃圾、病人的垃圾。总之,无论什么样的垃圾,只要放在扎平眼前,他就能立马指出那些垃圾的主人,分辨出垃圾的类型。

然而,扎平实在无法弄清裹在红色包被中的这个垃圾。他不知道那个垃圾的主人是谁,也不知道那个垃圾属于哪种类型,甚至无法说清那个垃圾能不能算作一个垃圾。

“再怎么小,你好歹是个人啊。那座城市中连人都被当做垃圾在丢弃吗?如果那座城市连人都被当做垃圾在丢弃,那他们还有什么东西不能丢弃呢?”这时扎平瞅了一眼身边婴儿,她喝足奶茶静静地睡着,双眼像是塑料袋子上的缝隙又被闭合了一样紧闭着,两条模糊而短小的直线垂落在脸颊两侧。

“嗯!我讲这些道理你是不会明白的,说实话,我也不明白。现在,我要弄清楚该如何安置你。如果把你放回垃圾里,不久之后你可能就会死去。如果你死了,我就会背负一条人命。可是我现在连自己都无法养活,我怎么把你带到家里。唉!你真是一个令人头疼的垃圾啊!”

几个拾荒的女生瞧见扎平在和那个沉睡的婴儿说话,她们玩笑道:“扎平现在真的有一位父亲的样子了。”听见这句玩笑,扎平瞥了一眼那座高高的垃圾山恰好遇上了卓玛的目光,扎平突然感觉这条河谷更加炎热了,心想立马从喜马拉雅山背面吹来一丝冷风该多好啊!但是,除了停下手中的活儿走过来的卓玛,喜马拉雅山的冷风始终没有吹来。

“你打算怎么安置这个孩子?”

卓玛用手轻轻拨弄了一下飘落在面颊上的发梢,扎平觉得卓玛真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儿。

“我也不知道。”

卓玛抬头看了看周围,露出一副不愿看到扎平身旁的那个婴儿或者扎平的样子。

“你应该没有忘记你是个捡垃圾的吧,也应该知道家里还有两个毫无收入的老人。扎平,错就错在这个孩子遇见了那样一对父母,你没有任何罪过。”

卓玛坐在扎平身旁继续说,“扎平,你把这个孩子放到原来的位置吧!说不定她的母亲会回来的。”

“如果会回来,还会丢在垃圾里吗?那个母亲把这个孩子丢在垃圾里,不幸被我……”这时,扎平突然沉默不语,急忙转向卓玛,说道:“是啊!那个母亲或许会回来看她,一定会回来的。但是,那个母亲不是来带走这个孩子的,而是会来看有没有人带走她。”扎平把那个婴儿裹在红色包被里又一次走向那座高高的垃圾山。

“卓玛。你真是个卓玛(译注:此处意为度母。)啊!”

扎平的这句话被拉萨河谷一股游走的风儿带走,吹动了卓玛的头发。然而,卓玛对着扎平背影露出的那脸笑容他却没有看见。

每当风力变强时,拉萨的傍晚就会悄然到来。

但是,那阵风会是从喜马拉雅山背面吹来的吗?不管怎样,这时离这儿的人们最近的那轮太阳也已移到了天边,阳光早已像翻滚的河水汇集在这条被称之为拉萨的河谷中,此刻拉萨真的变成了太阳城。

现在,那些拾荒人也如同那座城市里上班的人走在回家的路上,今天一整天翻捡到的垃圾遮挡住了他们的背影。扎平虽然没能看见那些背影,但还是目送了每一个人,最后目送卓玛直到她消失在远方,他的视线才转向了那座对面的垃圾山。顺着扎平的视线望去,能看见在原先的位置风吹动着那件红色包被。傍晚的太阳将拉萨横切成了两半,那件红色包被比其他垃圾更加醒目。

这时,从一个羊胃似的拉萨河谷的一条裂缝中吹来一股清爽的冷风,但它会不会是从喜马拉雅山背面吹来的,对此扎平已完全失去了兴趣。

此刻,他只想看见一位慈祥的母亲哭着跑来抱走那个他一直紧盯的包被。说实话,对扎平来说,那个人也不用是那位母亲,只要有人来抱走那个孩子他就心满意足了。然而,当傍晚的阴影抹去太阳的颜色时,放着那件红色包被的地方没有出现任何动静,这使扎平有点按捺不住了,他心想,在自己的人生中最讨厌的颜色应该就是红色了。

抹去拉萨河谷所有太阳的颜色后傍晚的阴影已爬上了对面的山坡。扎平紧盯的那座垃圾山上,除了随风而动的红色包被的角落,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突然,不知从哪儿刮来一股狂风,在垃圾山上空卷起漩涡,狂风卷起许多塑料袋和废纸,然后直接围住了红色包被。这时,扎平屏气敛息,紧闭双眼,心想此刻包被中的那个婴儿也和他自己一样紧闭双眼和嘴巴该多好啊!

扎平慢慢睁开双眼,狂风已消散。然而,就在横起狂风的地方来了一对不知是哪个村子的黄牛母子,它们像那些拾荒人一样在垃圾山上用牛角和蹄子翻来覆去在寻找着什么。

现在,扎平好像能看见不久之后的那个瞬间,它们翻找的不是垃圾而是裹在红色包被中的那个婴儿。恰巧就在此刻,那头顽皮的小牛好像被一个塑料袋或易拉罐惊着了,它跳了几下。扎平从躲藏的地方突然走出来,打算跑向红色包被那里,而就这时,另一个想法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如果这时那位母亲也在周围某个角落看着这个小孩,他这样走出去不是一个很愚蠢的举动吗?

正犹豫不决时,看见有一个小孩儿来赶牛,扎平这才舒了一口气。他又躲在原来的地方自言自语地说:“原来你是个幸运的垃圾啊!”

然而,话音未落,扎平就看见了一个非常恐怖的场面。那对黄牛母子看见小孩儿突然受到惊吓,逃跑时母牛的蹄子踩在了红色包被上。见这情形,扎平突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但这又突然变成了一句严厉的责骂,他好像在斥责母牛,也好像在斥责自己。总之,伴随严厉的责骂声扎平跑向了放着那件红色包被的地方。

来到了红色包被旁,那儿没任何动静。扎平心想,一个人的死是多么容易啊!前不久牛蹄踩在红色包被上的所有经过依然历历在目。

扎平强压着从心底涌出的那股气流,慢慢掀开红色包被,那股气流夺眶而出,眼角变得冰冷,那是泪水啊!这时,扎平发现自己在流泪,长大后他好久没有流过眼泪,眼泪让他有点不太习惯。

然而,当包被完全伸展开来时,他却发现那个孩子正睁大眼睛看着他,包被的一角印有一个两半儿的牛蹄印,扎平这才明白牛蹄没有踩在孩子身上。顿时,他非常高兴,但喜悦最后又不知不觉变成了愤怒。

“喂!原来你是一个喜欢开玩笑的垃圾啊!但是我没有时间开玩笑,再说也没有能力开玩笑。你好好待在这里吧,我要回家了。”

说完,扎平离开垃圾山向自家走去。他若无其事地走在路上,一个婴儿的细弱哭声变成了他回家的背景音乐。他听见那个刚出生不久的新生儿的哭声,不得不一再地回头,但每次除了能清晰地听见她的哭声,红色包被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

此刻,扎平发现被称之为拉萨的这条河谷已被暮夜包围,白天不知逃到哪儿的那些灯光现在也从黑暗的每处角落接二连三地亮了起来,从喜马拉雅山背面吹来的冷风中也掺杂着汪汪的狗叫声。扎平感觉这才是拉萨的夜晚。同时,扎平也想到了狗,继而又突然想到拉萨是一座到处都是狗的城市。就在这时,高高的垃圾山某处的狗叫声越来越清晰,慢慢淹没了婴儿的哭声,扎平已停下了继续前行的脚步。他扔下自己背着的垃圾,立即去捡裹在红色包被中的另一个垃圾。

第二天,当朝阳如同给一幅图画上色般使这条河谷显现出昨天的颜色和形状时,垃圾山下,扎平在等待着出现一个不同于昨日的动静。但是,这天早晨和往日的早晨一样,高高的垃圾山只是在静默地等待着那些拾荒人,扎平没有瞅见他所期盼的那个动静,甚至安放红色包被的位置都没有发生变化,它依旧在昨天的位置被一阵寒冷的晨风所吹动着。

扎平或许真的看到了红色包被的一角被风吹动的情形。此时,扎平躲在高高的垃圾山旁的某个角落观察着红色包被。今早,扎平悄悄地把红色包被放在昨天的位置,那时被称之为拉萨的这条河谷晨光熹微,如果是一个不熟悉地形的人,他真的会认为这是一座真山。那一刻,他心想,那位母亲是否也是在这样一个时段将孩子放在了这里。然而,现在阳光照亮了整个拉萨河谷,扎平眼前比之前更加清晰。

尽管视野非常清晰,但直到现在扎平还是没有看见他所期望的那个动静,即使如此,他也毫无疲惫感。随着这条河谷渐渐洒满阳光,他的信念也慢慢变得更加笃定。他相信,红色包被周围一定会出现自己所期待的那个动静。

如今扎平等待的动静决非孩子母亲的动静,他已快完全忘记了那位母亲,现在,他对那位母亲能含泪跑来带走孩子已不抱任何希望。当下,扎平在等待一位和他一样的人,他希望今早能从某一个地方出现一位和自己一样的人,然后怀着满腔悲悯抱走那个新生儿。他确信,如果真出现那样一个人并抱走孩子,那一定是一件非常动人的画面。不管怎样,如果真有那样一个人出现在红色包被旁,扎平一定会像猎物躲避猎人般逃回家里,绝不回头。

扎平依然看着那座高高的垃圾山。

然而,那里没有出现他期望的任何动静。所以,扎平思考了很多,但他的思维无法与垃圾分开,这是他的习惯。此时,扎平观察着昨天偶然捡到的那个垃圾,思考起了什么是垃圾。

什么是垃圾?以前对这个问题扎平有一个非常清晰的答案。那时,扎平认为垃圾就是那座城市中人们没有发现的价值。然而,昨天下午捡到的那个垃圾颠覆了他对垃圾的认知。现在,对什么是垃圾扎平已没有了一个确定的答案。这时,扎平开始思考裹在红色包被中的那个婴儿到底是不是一个垃圾。这样思考时,他心想,自己是不是也是一个垃圾?如果那座城市里的那些人连人都被当做是垃圾,那么,现在对他们而言还有什么不是垃圾呢?

那座城市还有什么东西不可以丢弃呢?对扎平而言,这是一个依然无法理解的疑惑。

此刻,离这儿的人们最近的那轮太阳比以往更近了,可是,那座垃圾山下扎平等待的那个人还是没有出现,但他依旧在等待那个和他一样的陌生人。此刻,扎平心想,自己生活的这块地方是多么可悲啊!如果青藏高原是地球的脊背,被称之为拉萨的这条河谷应当就是脊柱,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脊柱一定是一个年迈老人的脊柱啊!

这时,那些拾荒人从各自方向来到了垃圾山下,在那些人中扎平没有看见他等待的那个陌生人。现在,扎平也明白满怀慈悲带走孩子的那个人是不会出现了,于是,他又开始去翻捡垃圾。

平常翻捡垃圾时,丹增扎西爷爷和扎平是这个垃圾世界中最勤快的两个人,他们对一个破旧的塑料袋也要明争暗抢。但是,今天扎平的一切与往常不同,显出一副非常疲惫的样子。他背着昨天偶然捡到的那个婴儿,在垃圾山下懒散地观望着。此刻,扎平没有爬上那座垃圾山山顶,也没有留意吹向那儿的风是不是从喜马拉雅山背面吹来的。那是因为他背着的那个小孩儿太重了吗?还是说,另有原因?如果都不是,那就一定是卓玛的缘故了。

今天卓玛变化非常大,简直像变了一个人。平日,卓玛喜欢来扎平身边,也喜欢和他交谈,只要扎平说一句笑话,卓玛的笑声比其他任何人都要大。可是从今早捡垃圾直到现在,卓玛没说一句话,甚至都没来扎平身边,她和扎平保持着一定距离,只顾着眼前的垃圾。扎平偷偷看了她几次,卓玛却依然翻捡着眼前那些垃圾,没看他一眼。他试图几次靠近卓玛,她却故意去了另一个地方。今天,扎平没能缩短他和卓玛之间的距离。

“卓玛。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话?”

这次,扎平没有顾忌周围那些拾荒的同伴,堵住了卓玛的去路。

“没什么,我只是害怕你背着的那个垃圾。”

卓玛用手轻轻拨弄了一下飘落在面颊的发梢,扎平依旧觉得卓玛真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儿。

“不是,卓玛,这个孩子怎么会是垃圾。”

扎平身不由己地向前走了一步,露出一副想要捉住刚刚说出的那句话的样子。

“如果不是垃圾,那就把我当做垃圾丢掉吧!”

言毕,卓玛将手中的垃圾扔向扎平,接着朝垃圾山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即刻,周围的那些拾荒者们好像看见了一个可笑的事情似的放声笑开来。那笑声让扎平浑身发热。他心想,此刻被称之为拉萨的这条河谷多么热啊,如果立即吹来喜马拉雅山的一丝冷风该多好!

然而,现在是拉萨河谷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刻,太阳从正午已转移到下午的位置,此时的拉萨河谷别说喜马拉雅山的冷风,就连那丝最常见的微风也杳无踪迹。

扎平没了继续拾捡垃圾的欲望,他背着那个被卓玛叫做垃圾的婴儿向前方平地走去。在那儿,他把红色包被和婴儿一同放下,面朝垃圾山开起了玩笑。

“洛桑大哥,您只有一个儿子,我把这个小女孩儿送给您怎么样?小女孩儿小的时候可以当您儿子的玩伴,以后长大了,不是直接可以娶儿媳妇了吗?”扎平朝洛桑大哥这样说,周围所有人停下手中的活儿,听着扎平开玩笑。他们总是喜欢听扎平开玩笑,那是他们一天生活中最惬意的休息方式。

“扎平,我已经有一个儿子了,老了也不用担心。倒是你,刚刚被卓玛抛弃了,现在就指望那个女孩儿给你养老吧!”洛桑大哥的这句话弄得周围那些人捧腹大笑,扎平却无言以对。

随后扎平看见垃圾山脚下捡垃圾的巴桑卓嘎大姐,他便大声说:“巴桑卓嘎大姐,要不我还是把孩子送给您吧。您年事已高,以后生孩子会非常艰难,再说还不知道能不能找见个丈夫呢。”话音刚落,巴桑卓嘎大姐朝扎平直直扔来一个刚捡到啤酒罐。

这时,扎平瞅见丹增扎西爷爷朝他走来,就嘲讽般地说:“爷爷。我真的忘了。在这些捡垃圾的人当中没有后代的也就只有您了,我应该把孩子送给您。”然而,丹增扎西爷爷只是像平日一样露了个笑脸,没说什么。这位老人坐在扎平身旁,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扎平,我觉得你应该带着这个孩子去城市里才对。”

“呵呵。这个孩子被城市当做垃圾才来到了这里,我再把他带回城市里干什么?”扎平边说边看了看身边那个孩子,然后继续说:“我们当中只有我捡到了这样的垃圾啊!”

“我看,你应该去城市里找警察。”

听到这句话,扎平立马瞅了瞅身旁这位老人,露出一副好像突然有点不认识这位一直和自己一同捡垃圾的老人的表情。扎平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说:“您可不只是善于捡垃圾啊!”他背起红色包被立马朝那座城市走去。

平日,扎平站在高高的垃圾山山顶眺望城市时,感觉它由一些高低不平的方块儿组成,但来到城市里却发现它由各种长短不一的直线组成。这天下午,扎平才发现原来被称之为拉萨的这座高原城市是由一些方块儿和直线组成的。在那些不知来自哪里也不知伸向何方的笔直公路的交叉口,扎平变得不知何去何从。然而,周围的那些人和那些汽车却沿着眼前的直线在行走,看上去他们好像早就找到了各自前行的方向。

扎平向路旁休息的一对老夫妇问了路,才知道不远处就是一家警务站。那个警务站由一些里外透明的玻璃建成。扎平心想,如果有一天这些玻璃被丢弃在城市之外,他一定要在丹增扎西爷爷没有发现之前捡到它。

“我来找这个孩子的母亲。”

“那个母亲是你的妻子吗?她叫什么?”

“不是。”

“名字?”

“不知道。”

“有照片吗?”

“没有。”

“你还知道那个母亲的其他信息吗?比如,长相或者衣服的颜色。”

“什么都不知道。这个孩子我是从垃圾里捡来的。”

“对不起,那我们也没办法。”

只说了几句,扎平就走出了那间玻璃房。外面的一切在喧闹中仍旧朝着某个方向在前行,但是扎平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这时,从那扇玻璃门缝中,一位警员探出头说,“大哥。要不你去医院看看吧。那里可能会有孩子出生时的记录。”

走进医院,扎平发现医院的门也是用玻璃做的。他心想,城市里的许多门都是用玻璃做的,如果不是为了从外面看见里面,那一定是为了从里面看见外面。扎平走过医院大厅,发现医院里边像医院外边一样人头攒动,也像医院外面人声鼎沸。扎平心想,外面那些人是不是突然生病被带到了这里。

“是哪个病房的?怎么把刚出生的婴儿带到外面了?”

“医生,我不住在任何病房。”

“如果是来看医生的,不知道要在那儿排队吗?”

“我也不是来看医生的。我来找这个孩子的母亲。这个孩子我是从垃圾里捡来的……”

“如果是个捡来的孩子,不去福利院,来医院干什么?”

那位护士朝另一个人大喊着离开了。扎平这次也只是说了几句便走出了医院。现在,高楼的顶角和树枝上只有星点阳光,门外已落下傍晚的阴影,离这儿的人们最近的那轮太阳早已奔向了远方。扎平心想,这个阴影多么像城市不久前穿上的衣服啊,而星点阳光就像衣服上的补丁。

“看看。可怜人。你是个没有人要的垃圾。如果福利院也不要,我只能将你丢弃在城市街道的某一个角落了。”扎平回头瞥了一眼那个婴儿,接着朝福利院走去。

在那间办公室,他坐在福利院领导对面,外面传来孩童们玩耍的嬉笑声,他立马从办公室玻璃窗看去,那儿有一群七八岁的孩童在相互追赶着玩耍。扎平心想,那些孩子是不是也是被谁当做垃圾丢在了这里。

“对了。您请喝茶。”福利院领导对扎平摆出一副非常好客的样子,笑着说,“事情我知道了。您真是一位善良的人。如果咱们的社会能有很多像您这样的人,就不需要所谓的福利院了,我也可以干一件适合我自己的工作啊。哈哈哈。”

扎平不知道该说什么,勉强笑了笑,然后又看着外面戏耍的孩子们。

“可这个孩子还是个新生儿,对福利院来说她实在是太小了。您看看,福利院里这么多孩子,我们工作非常忙,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如果再加上一个婴儿,啊,我们也十分困难。但是,请您放心,我们福利院会接受这个孩子,只是您先照看两三年怎么样?再说,那么多拾荒人中只有您捡到不也是一种缘分吗?啊。哈哈哈。是啊,您只需要照看两三年。啊。”

扎平走出了福利院,黑夜完全笼罩着这座城市。

天色漆黑,扎平几乎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但是他也没其他地方可去。他又背起红色包被中的那个婴儿说,“看看。你是一个谁都不要的垃圾。”之后他顺着路灯向自家走去。

从福利院走出来没过多久,扎平看见了一辆长长的客运车。他背着孩子走过客运车,突然有个人黑乎乎地出现在了扎平眼前,还和他搭起了话。

“喂!福利院不接受吗?”

“你是谁?”那个男人从黑暗中走来让扎平非常害怕。惊恐之下,扎平虽观察了一下,但那个男人把帽檐拉到了眼前,他完全没有看见他的相貌。

“是谁不重要。如果你不需要,就把孩子给我吧。我会好好照看的,还可以给你开一个让您满意的价钱。”那个男人想方设法地跟在扎平身旁。

那个男人跟在他身旁,扎平加快了脚步。扎平感觉喉咙被什么东西卡住似的呼吸都变得有点困难了。就在这时,扎平突然变得十分惧怕黑暗,这是他二十岁后第一次惧怕黑暗。扎平继续前行,黑暗笼罩着周围的一切。黑暗中还会出现什么?这样一想,扎平露出了逃跑的步态。

“干吗那么着急。怎么了?他给的价钱不合您心意?您没卖给那个人是正确的。他是一个十分吝啬的家伙,还可能贩卖孩子的器官。”

这时看见一个女人跟在他旁边,扎平这才发现自己离那个男人很远了。但是,那个女人也和那个男人一样想方设法地跟在他身旁,而且说了很多话。扎平心想,黑暗中还会出现什么东西?

“您放心,我绝不是那种伤害孩子的人,而且我还可以给您比前面那个男人更高的价钱。那个孩子是个女孩儿吗?”

那个女人依旧跟在扎平身旁,他突然加快了脚步。他向前迈步时,不知被路旁的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他脸面朝地栽了一跟头,眼前漆黑一片,从膝盖立刻生出一阵剧痛,手掌也有一点发热。黑暗中扎平如同天亮般苏醒过来,他仔细看了看,绊倒自己的原来是一个小垃圾堆。

那天晚上,扎平回到家里,梦到了那个小垃圾堆逐渐变得越来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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